1941年4月末的一天,一辆美国豪华轿车停在了香港九龙柯土甸道杜公馆的大门口,车上下来一个精干的中年男人,摁下杜公馆的门铃之后,很快大铜门上的小门打开,一个黑衣短打的青年,探头问道:“您好,您找哪位?”来人未搭话即递上三个骰子交给门内这名青年。
“请交给杜先生或万先生,就说故人余龙前来拜会。”
讲起余龙,杜月笙可能不知,但那三枚骰子他是十分熟悉的,因为这是他和戴笠相识的一件物事。他先让万墨林带人出去迎接,自己遂去卧室更衣。
很快杜公馆中门大开,万墨林带领两名黑衣短打的青年亲自出来迎接,并指示递骰子的中年男人,将车子直接开进公馆院内的停车场。那辆汽车在其中一名青年的引导下,稳稳的开进了杜公馆。在停车场停稳后,中年男人下车殷勤地去后座打开车门,从重庆乘专机匆匆赶来化名余龙的戴笠从车上下来。看到身着黑色长衫,戴着礼帽,手执文明棍儿的杜月笙,已经在停车场通往公馆主楼的入口处等待。戴笠急忙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向前,握住杜月笙的手。
“大哥,好久不见,想煞兄弟也。”
“哦,好,兄弟,别来无恙啊。”
杜月笙和戴笠两个人寒暄完毕,遂手拉着手十分亲热的向主楼内部走去。二人一个是上海的青帮头子,一个是国民党军统的一把手,如何以兄弟相称,关系又如此亲密呢?这还源于一件往事。
原来出生于浙江江山的戴笠年轻时无所事事,但为人聪明圆滑,读过书的他,对中国古代的侠客十分崇拜,决定自己出去闯荡一番。首选地自然是离家不远的十里洋场,东方巴黎上海滩。理想丰满,现实却很骨感,戴笠在繁华的上海滩,不能吃苦,又不愿意去码头扛包卸货,却整日混迹于赌场。聪明的他在各大赌场依靠自己一手掷骰子的绝活,赢多输少,还能在上海滩勉强生活。一日来到青帮新贵杜月笙的赌场玩,又露出了自己的绝活。
在暗处观察的杜月笙,看到这名身材高的年轻人掷骰子要几点出几点,觉得此人作弊出老千。就让属下把他抓了起来,让他当面表演。尽管已经先身陷囹圄,戴笠却临危不惧,依然要几点能掷出几点。杜月笙觉得戴笠是可造之才,想让他追随自己以便在称霸上海滩的路上多个帮手。可戴笠志不在此,向杜月笙袒露自己的心事,他想去广州报考黄埔军校,以便将来带兵打仗。杜月笙江湖之人,向来讲义气,当时答应戴笠,在当年黄埔军校招生之际,给了他1000大洋,让他去报考。
聪明的戴笠如愿以偿地进入黄埔军校第六期学习,因成绩优秀,为人机制果敢,还没毕业即被蒋总裁青睐,调入骑兵营。搭上了蒋总裁的线,自此戴笠一步登天。虽黄埔未毕业,但却被蒋总裁任命为自己组建的复兴社特务处处长。有了实职傍身的戴笠衣锦还乡,回到上海感谢杜月笙当年的知遇之恩。看到身材魁梧,双目炯炯有神的戴笠,又经过几年的军校训练以及在总裁身边的历练之后,谈吐亦是不凡,遂认为此人将来必成一番大业。
时杜月笙在上海滩呼风唤雨,门徒遍布上海各界,其名声也已经超过了黄金荣和张啸林。戴笠与杜月笙二人互相十分钦佩,遂结义为金兰兄弟。至于戴笠让属下报名称自己是余龙,实则是在杜月笙赴港避难之后,戴笠为讨好自己的新任女秘书兼情人余淑衡而取的化名,意为余家乘龙快婿之意。
兄弟二人携手进入杜先生在公馆的私人会客室,戴笠直言将自己的烦心事告诉大哥杜月笙,请大哥帮忙调停与76号之间的血腥特工之战。杜月笙很爽快地答应,帮自己青眼有加的这个兄弟解困,戴笠这才一展愁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因为无论是十年前还是现在,只要杜月笙开口,在上海滩没有办不成的事。正事已毕,二人遂把酒言欢,互诉衷肠。宴席散后,戴笠并未在杜公馆久停,当夜即乘专机返回重庆,向蒋总裁汇报结果。
杜月笙人虽在香港避祸,但3000门徒遍布上海各界,加上留守的朱文德和黄国栋在上海应对得当,所以上海发生的一切,杜月笙都一清二楚。至于军统和76号之间的血腥大战,他更是心知肚明。若想让双方罢战停止杀戮,军统这边是应戴笠所求,自不必言,而76号李默邨那边就要考虑合适的人选了。如果他的平辈同门季云卿还活着,依靠帮内同参的情谊,或可以调停,现在自己和他这个无恶不作的徒弟李默邨没有交情。王天凤虽和自己有些联系,但其是降将,在76号说话没什么份量。自己虽有很多门徒也在76号,但毕竟不是能左右李默邨的。
他想起自己的另一位结义兄弟,也是自己为他操办婚事的唐明仪,此时虽在汪伪阵营,可毕竟是从政,再说他和蒋总裁、戴笠亦是兄弟相称,既然戴笠没找他,而是来寻自己,看来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也想过大哥黄金荣,但黄金荣现在被76号警卫大队长王四宝逼得龟缩在家里,门徒的舞厅被王四宝霸占都不敢出面。王四宝,对,此人作为中间倒是合适,他也是同门师弟季云卿的徒弟,据说现在在上海滩王四宝事事学习自己,看来还是对自己比较崇拜的。可他毕竟只是青帮的小辈,自己堂堂一介大亨,怎么能出面和他谈条件呢?
正当杜月笙一筹莫展之际,杜公馆管家万墨林提醒他,去年王四宝曾托杜门的心腹弟子花会大王高兰生。前来说情结交杜月笙。杜月笙遂抚掌称好,立即让万墨林召来高兰生,将自己的受戴老板所托之事告诉这位弟子,高兰生听后,当即表示愿回上海找王四宝为师父解困。王四宝此时在上海滩已是如日中天,除了抢黄金荣的地盘之外,手下还拥有张国震等一帮亡命徒特工,还有日本人的支持,在76号大有和特工总部主任李默邨分庭抗礼之势。当他知晓高兰生是受杜月笙所托让自己罢战时,还未请示76号主任李默邨便即答应,并派心腹之人携厚礼亲赴香港拜见杜月笙,转呈其原话:“如果不能完成杜师伯所嘱,甘愿自戕以谢罪。”
那名王四宝的心腹之人来港时,王四宝已经命令上海的属下停止了行动。杜月笙很欣慰,他能有今天的地位,赏罚分明是其中一条原则,自然是对王四宝大大奖励。他让那名心腹之人转告王四宝,让其提一名心腹之人来香港,他要在国有四大行为其谋一职位。王四宝依言送一心腹之人去杜月笙处,那人在港被杜月笙收为门徒,很快即被国民政府财政部任命为中国银行上海分行副总经理。王四宝身在汪伪,知道上海市民不待见他的所作所为,将来万一日本人失败,自己必会被惩处,所以将许多非法所得存入中国银行,以给自己留后路。还有他认为有这位心腹在当副行长,自然不会有问题。
于是,在杜月笙的调停下,重庆军统局本部和76号特工总部同时发出了罢战令。一场惨烈的由金融大战引发的特工血战终于结束了,上海滩又恢复了往日的金融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