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老师,你告诉他,一定把手术台上的人治好。如果治不好,你知道的,他哥哥一定不会放过我们。”说话的人正是陈恭树,是唐明仪黄埔军校时的同学兼室友。尽管二人分别多年,在各自所在区域的军统站混的风生水起,却很少接触。如果不是这次河内刺汪行动,即使身处同一个系统,恐怕一南一北的两个人一生都不会再见面了。
“Guérissezlesblessés,c'estunguerrier.”哦,这是自己的余老师,余老师是他杭训班的班主任,法国留过学的他,会讲一口流利的法语。他听得懂,在杭训班时,他就私下和余老师一起用法语交流,余老师因此没少给他开小灶。他听到余老师在告诉医生,说他是个勇士,让医生一定把他治好。
“Sauverortestvocationduédec,jevaisessayer.”
“Merci.”
然后听到了余老师和陈恭树离去的脚步声,他们这是要去哪?要抛弃自己吗?他感到迷茫和痛苦。可能是麻药完全失效了,这时来自背部、肩胛和下身大腿的伤口疼痛,席卷而来,他满头大汗,又疼的晕了过去。
军统特别行动队的队员按照戴老板的电令,在民国驻河内大使馆的帮助下陆续撤离,独留下唐明仪在这里接受治疗。而汪逆虽因自己的谨小慎微躲过了此次刺杀,但得力助手曾仲鸣的死却让他如丧考妣。
原来曾仲鸣既是他的秘书,也是他的学生,二人在法国留学时结识。他和新婚妻子陈璧君在法国就对曾仲鸣言传身教,倍加照顾。因汪精卫在家排行第四,曾仲鸣因此叫他“四哥”。“四哥”除了教他知识,还做媒将自己早期在同盟会且已以身殉国的好友的妹妹,同曾仲鸣,在法国留学的东方才女方君璧,许配给自己为妻。自此,曾仲鸣与其妻家族,更是死心塌地的追随汪精卫左右。他们夫妇这次以身代殉,大大刺激了汪精卫,他发现蒋总裁不但是让他在权力上失势,更是想要他的命!因此他更加坚定了与日本侵略者同流合污的决心。
河内刺汪事件发生的第二天凌晨,就在王鲁侨和一众特别行动队员确认死者身份的时候,日本政府接到驻扎在河内的日谍电报。为保护策反的胜利果实,将来通过汪精卫达到以华制华的目的,当即决定派日军参谋本部中国课长影佐贞藻等人前往河内,将汪精卫转移。而在重庆的蒋总裁从戴老板处得悉河内刺汪失败,料到日本人必尽力保护其倾力扶植起来的汪逆,如果汪逆回到国内,对国民革命以及自己在国民党内部地位的影响及损害不可估量。
当前正值抗日战争较为艰苦的阶段,国民党内一部分人摇摆不定,汪逆回国必招致一部分人跟随,进而与蒋氏政权为敌。遂命戴老板密切关注策反汪逆的日本特高课课长影佐贞藻的动向,务必使其不与汪逆接触。而在汪精卫发表艳电之后,恰逢日本国内换相,后朝官不理前朝事,把汪逆晾在河内三个月,这也间接给军统特别行动队刺汪留了时间。
经此一事,汪逆已不再相信日本国内政府,能让其信任的只有策反他的影佐贞藻。所以阴差阳错,居然被蒋总裁料中了,果然日本政府派影佐贞藻带人去河内保护汪逆并迎其回国组建伪政权。
1939年3月23日的上海北站,标注着中文和日文的“上海驿”高悬在站楼正门,在到处都是中国人以及中国商贩的叫卖声中,这块牌子显得有点不伦不类。这是日军驻沪司令部的杰作,自去年八一三淞沪会战失败后,毁于日军炮火的上海北站重建。重建完成后即按日本国内对车站的命名,将上海北站改为上海驿,目的是从文化上侵略中国。
上午十时,这里突然增加了日军宪兵守卫,从越南河内分批回国首先抵达的陈恭树和余天醒也现身车站附近。陈恭树化装成一个云南药材商,穿着民族服饰,背着背篓,背篓里装一些药材。而余天醒穿着灰色长衫,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手中拿一卷泛黄的古书,俨然一个斯文的大学教授模样。二人在河内经历一番凶险后,也算是大难不死,靠着大使馆的帮助,历经跋涉,躲过法警和日本特务各种盘查后过友谊关,再从云南昆明乘上海大唐洋行的货机飞抵上海。
在机场乔装打扮一番后,二人乘坐军统派来的车前往上海北站。他们计划在这里分别乘火车,陈恭树北上回天津站继续主持工作,余天醒也即将回杭州警员特训班给未来的军统特工们上课。面对突然增加的日军宪兵守卫,尽管师徒二人已不是原本面目,依然内心忐忑不安,窃以为河内刺汪事件败露,日军来抓捕他们。看到日军宪兵在对进出站旅客严查证件并搜身,甚至严格到连胡子都要扯一下看真伪,二人旋即决定改变计划,决定先回军统上海站再行定夺。
二人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向着不同的方向走去,然后各乘黄包车去往外滩23号中国银行大楼。这座位于公共租界,始建于1936年双十日的高大宏伟的现代化的钢筋混凝土建筑,次年俱已完工,但时逢抗日战争爆发,大楼扫尾工作延宕,只有部分楼层投入使用。因此每天进出的除了银行工作人员,商贾,还有负责扫尾的建筑工人,人多身份杂,多种条件促使这里成为敌后军统上海站的总部所在地。二人刚进入位于这栋楼第16层的中华投资局(实则军统局上海站)办公区,与接待人员通过一番暗语交谈后,确认是自己人,即将被接至会客区,随后一个西装革履提着文明棍儿的人也赶到了。
“老陈,老余,二位稀客呀。”
“老王?哎呀,哈哈哈,你丫还好吗?”陈恭树大大咧咧的,上去拍拍那个叫老王的肩头。
“好好着呢,看全须全尾。”说着在他们面前转了一圈,站定后脱掉西装外套,揭下下巴上粘的胡子。这时大厅内正在忙碌的工作人员纷纷起身,对那个老王鞠躬示意。
原来是本站站长亦是军统局华北区区长王天凤回来了。此人本是前清举人,文武双全,做过前清工部和法部主事,后进入日本中央大学学习,回国后任浙江法院刑事厅长,因此人能熟练应用日语交流,抗日战争爆发后隐藏敌后负责军统上海区的工作。自去年被任命为华北区区长之后,居无定所,行踪更是飘忽不定。加上此人善于伪装,如果不卸下伪装,即使上海站的工作人员也少有人识其面目。
接待陈恭树和余天醒的工作人员看来人撕去伪装,忙上前倾身鞠躬:“区长,一路辛苦。”顺手恭敬地接过他的西装和文明棍儿,以及那片假胡子。这时历经多场凶险,现在仍然安然无恙的三人才互相握手寒暄。
寒暄结束后,王天凤带领二人穿过办公区,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三人一进办公室,王天凤就问:“陈兄,余兄,二位莫不是为影佐贞藻而来?”
陈恭树与余天醒听后一对视,随即“嗯,嗯。”的点头确认。尽管二人点头应承,实则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