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TXT全集下载_71(2 / 2)

大明春色 西风紧 11513 字 2020-05-21

越州东山,山上白烟笼罩,“砰砰砰……”的火铳声络绎不绝,好像过年时放的鞭炮。

山下无数披坚执锐的明军,正沿着路面列阵,远近旌旗密布刀枪如林。

朱高煦身披扎甲坐在一匹棕马上,抬头看着山坡。上面的寨子里燃着大火,火光和浓烟弥天,惨叫哭喊的声音也隐隐可闻。

他没有亲自上去,此时也没说话,一种罪恶感正在他的心头挥散不去。他心里非常明白:这个寨子的土人,极有可能是无辜的!

也许达到目的才最重要,但他亲眼看到自己干的事时,仍然有点无法释怀。

不多时,一群乱哄哄的人出现在了山路上,连滚带爬的人们哭喊嘈杂不已。旁边的韦达转头过来,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朱高煦。朱高煦侧目微微点了点头。

韦达立刻抖了一下缰绳,向西边拍马过去了。列阵在山下大路边的一股步兵很快调转了方向,等韦达挥手下令,众军便向山边的路口列队跑步行进。

远处被乱兵追逐下山的土人前无去路,很快被挤到韦达部阵前,他们马上遭到了三排火铳密集的齐射。火光闪烁白烟弥漫之处,一股骑兵横冲而去,弦声“啪啪啪……”作响,山下一片混乱。

烟雾沉沉中,一些人马从东山那边走了过来。

前面的刘泰单膝跪地,抱拳道:“禀汉王殿下,大松寨叛贼拒不投降,下官等得官军之助,已率军攻灭此寨、以警示诸部!”

“照刘把事的名单,附近还有小松寨?”朱高煦问道。

刘泰答道:“回殿下,正是。”

朱高煦抬头看了一番天色,说道:“天快黑了,明日再去小松寨。”他回头又道,“传令全军,择地扎营。”

王斌的声音道:“得令!”

等将士们挖了壕沟建好军营,光线便渐渐黯淡了。军营就在越州东山脚下,此时东面黑漆漆一团、天空被大山挡住了大片。白天的硝烟味和血腥味、笼罩在雾气中,到旁晚时分也未完全散尽。

朱高煦与诸将在中军大帐,请了刘泰等几个人一起吃了晚饭。

山里昼夜温差大,朱高煦送刘泰等人走出帐篷时,风一吹,已感觉到了阵阵凉意。亲卫百户赵平将一件红色的斗篷披到朱高煦的身上,朱高煦摆了摆手,自己伸手去系领口的布绳。

“王爷这种系法似乎很罕见。”忽然一个声音道。

朱高煦循声看去,说话的人是刘把事的义弟马鹏,俩人顿时面面相觑。朱高煦问道:“马好汉识得此法?”

马鹏愣了一下,点头道:“是。”

朱高煦系绳子的手法,是从姚姬那儿学来的。当初他学了很久,好不容易才学会,手法确实比较奇特。他想到这里,便屏退左右,叫马鹏跟着他返回帐篷里。

马鹏站在大帐中间,也是一脸惊讶疑惑,他抱拳道:“敢问王爷,您这系绳之法,乃何人所教?”

朱高煦沉吟了许久,上下打量了马鹏一番,突然反问道:“马好汉改了姓名,原来叫姚逢吉?”

马鹏神色一变,怔在了原地,一时没吭出声。

朱高煦见状,好言道:“刚才我系斗篷的手法,学自一个名叫姚姬的姑娘。她现在汉王府,是我身边的人,所以才教了我。”

马鹏脸上阴晴不定,太阳穴旁边的青筋鼓了起来。

朱高煦又道:“姚姬的父亲当年获罪逃走,母亲只好在家中上吊自尽,而今只剩兄妹二人。她的父亲名叫姚逢吉,马好汉便是姚逢吉么?”

马鹏忽然蹲了下去,双臂保住了脑袋。他浑身绷着,握紧了拳头,埋头发出了几声不知是笑还是哭的声音。

“我对不起他们……”

等马鹏抬起头来时,他的脸已涨红,噙满泪水的眼睛也是红的,“我不是怕死!当年那冤案,我不服,不能如此死得不明不白!”

朱高煦观察着他的反应,马上沉声道:“既然姚将军遇到了本王,本王给你翻案。”

“啊?”马鹏瞪着眼睛。

朱高煦正色道:“看在姚姬的情分上,我也要帮姚将军。你真被冤枉了?”

马鹏眼睛里已布满血丝,咬着牙道:“天大的冤案,姚广孝害得我家破人亡!”

朱高煦听到这里,马上亲自拿了一条凳子过来,说道:“姚将军勿急,你坐下来慢慢说。”

马鹏道了谢,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怔怔道,“当年末将乃锦衣卫百户。洪武十七年,末将发现了同族叔父姚广孝的密事,他在京师安插眼线奸谍、有不轨之举……”

朱高煦没说话打断马鹏,只是点了点头,他心道:姚广孝于洪武十五年投靠燕王府,颠覆朝廷的抱负早就有了,彼时有所举动是可能的。

马鹏的声音继续道:“末将食君之禄、不敢不忠,正要收集凭据、告发姚广孝,不料他先发制人,教唆官员诬告我与海贼陈祖义私通!末将得知锦衣卫已派人来抓,情知有口莫辩,只得含冤逃走,以图留得性命今后报仇。”

这时朱高煦开口道:“姚将军既然是锦衣卫的人,一般官员怎能诬告得了锦衣卫武将?”

马鹏叹息道:“末将与陈祖义确实有旧,皆因先父曾对他有恩。不过陈祖义逃到海上之后,末将与他各为其主,便再也没有来往了;姚广孝诬告末将私通海贼,实是冤枉好人……可姚广孝能证实咱们家与陈祖义有旧,那便再也说不清楚了!”

朱高煦听罢点头道:“我相信姚将军之言。”

他对姚逢吉是不是冤枉的,其实并不在乎;他只要能相信、姚逢吉和姚广孝有仇就行!

朱高煦又想起那本杜二郎偷出来的卷宗,中间那些给姚逢吉定罪的内容被撕掉了。恐怕那个对北镇抚司卷宗动手脚的人,确实是想掩盖一些东西。

马鹏道:“末将不敢欺瞒王爷,方才所言,绝无半句虚言!”

朱高煦又道:“姚将军的妻子自尽,也得算到姚广孝头上罢?”

马鹏一脸愤怒:“若非姚广孝诬告,末将怎会获罪,以至妻子被逼自尽、家破人亡!”

朱高煦听罢问道:“前几日我与姚将军说过话,你说的那些经历、哪些是真的?”

“彼时末将确未与陈祖义来往、无处找他,更不愿坐实了私通海贼的罪名,因此末将不想逃亡海上,便一路往西走。”马鹏作回忆状,“末将从贵州逃到云南后,在越州遇见了刘泰,先是在他手下干些脏活……”

他叹了一口气,“越州这边的夷族诸部经常械斗,末将受刘泰差遣,为沙氏头人卖了几次命;末将本是武夫,因勇猛善战颇得沙氏赏识……后来末将又娶妻安家,娶的就是沙氏头人的女儿。”

朱高煦不动声色道,“如此看来,咱们这几天攻灭的大松寨诸地,便是与刘泰等有仇的人了?”

马鹏面露尴尬,稍作犹豫点头道:“不瞒王爷,正是如此。刘泰等汉人投靠的是夷族人龙海家,有一些寨子是他们沾亲带故的人,也有一些不服的,以前夷族诸部就没少内斗。此番王爷大军前来,刘泰便想趁此机会、灭掉越州土人里不服的部族。”

朱高煦在帐篷里踱了几步,说道:“过几天越州的事办完了,我仍决定让夷族人禄宁做越州土司首领,叫刘泰等人辅佐禄宁先管着土人。姚将军与我回云南府城一趟,见见你的儿子、女儿何如?”

马鹏神情复杂,目光从朱高煦系在领子上的布绳拂过,终于点了头。

……

……

第二百四十章捷报

“一个多月!?汉王平定了越州叛乱?”沐晟坐在一把红木椅子上,瞪圆了满是困惑之色的眼睛。

前面站着一个穿着红色袍服的武将,他抱拳道:“千真万确。都司的榜文很快就要贴出去了!越州东山刚传回来捷报,汉王军斩首五百余级,逮获凶犯及贼首二十余人,克日便班师回云南府城。”

红袍武将顿了顿又沉声道:“据报,汉王根本没用一个多月,中秋节时他还在曲靖府饮酒作乐,到越州后也就半月有余……”

沐晟道:“越州东山山高林密、道路难行,诸寨形势复杂。就算汉王有一万多人马,他如何能摸清当地乱象?”

武将抱拳道:“汉王找到了一个当地汉人,叫刘泰。”

“刘泰?”沐晟一脸茫然。

武将点头道:“都司旧档里有这个人,还报到了汉王府;但这些都是常例公务,那刘泰十年没消息了,都司没人在意此人。

那刘泰做过越州土司把事,追随过龙海、阿资两任越州土知州,不知从何处被汉王找到了。

汉王根本不像传言中惹是生非的宗室。他一到越州,办起事儿来却是干脆利索,先找到了刘泰;又利用刘泰得到了阿资的遗腹子禄宁……谁也不知道,土知州阿资竟然还有个遗腹子!末将也不清楚那个禄宁的身份是否确凿。

十余年前阿资虽已覆灭,但他们家树大根深,其中有个亲戚沙氏是越州最大的宗族。汉王拉拢了刘泰、禄宁等一众人后,便与夷族人马合军一处,让夷族人带路,轻易攻灭了好几个寨子。

然后汉王不管三七二十一,径直逼迫那些被抓获的夷族人、让他们供认劫掠驿道残害官吏等罪状。

接着,汉王便在越州水城设立土司,命令禄宁做土司首领,刘泰等一众人辅佐。又将从各地抽调的卫所正军五千人留在越州,设立越州卫;并任命了一个叫马鹏的人暂代越州卫指挥使……越州遂平。”

“好。”沐晟收住了初时的震惊,神情渐渐已平静下来,“汉王平息了土人叛乱,是云南的好事。只是我没想到事儿那么快,有点出乎意料。”

武将附和道:“谁也没想到啊。咱们都司里上下,都以为汉王会用武力蛮干……”

沐晟摇头道:“我早就发现了,汉王从来不是那般人……名叫马鹏的人,是汉王府的护卫将领?”

武将立刻答道:“回侯爷话,不是。照都司收到的公文所书,马鹏是越州汉人、统领夷族人马,此役屡立战功,故被汉王破格提拔。”

沐晟沉吟道:“如此看来,虽然此时马鹏暂领指挥使,但今后他真可能会被任命为越州卫指挥使。”

武将抱拳道:“侯爷所言极是,马鹏既不是汉王的裨将,又有战功,恐怕朝廷会续用。”

这时沐晟挥了挥手。

武将立刻抱拳道:“末将先行告退。”

沐晟在书房里的椅子上独自坐着。许久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纸看了一番,忽然又恼怒地把信纸揉成一团。但片刻后他重新展开信纸抚平了、折好放进了衣袋,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来到了内宅,走进耿老夫人的房间,见几个丫鬟正跪在地上给老夫人捶捏着腿。沐晟挥了一下手,丫鬟们便站起来,作礼出去了。

“晟儿,遇到了难事?”老夫人抬头看着沐晟的脸。

沐晟将怀里皱巴巴的信纸,双手递了上去。老夫人又道:“老身眼神不好,晟儿给念念。”

沐晟只得靠近了,念道:“户部给事中胡濙密报,长兴侯之孙耿浩供状……”

等他念完,老夫人神色早已变了。她拿过信纸,将其摆得很远,虚着眼睛又看了一遍,十分吃力的样子。

“平安真不是儿子藏的,里边有阴谋!”沐晟在旁边沉声道。

老夫人抬起头道:“谁给你的信?”

“何……”沐晟低声说了一个字。

老夫人“唉”地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道:“耿家虽是晟儿的娘舅家,可事到如今,老身也怪不得你,该怎么办晟儿拿主意罢。”

沐晟道:“请娘放心,儿子不会动表叔家;这种时候儿子若有甚么动静,反倒显得心虚、坐实了窝藏平安的罪状!不过……”

沐晟接着皱眉道:“儿子早已仁至义尽,如今自身难保,若是不能再庇护耿家,大伙儿也怪不得儿子了!”

老夫人再次长叹了一口气,沉默良久她又道:“自身难保?”

沐晟用力地点点头:“还有一件事,汉王已平定越州夷族叛乱,只用了一个多月。如今沐家在朝廷眼里,用处越来越小,又不得信任,情势十分不妙!若再发生点意外,先父在云南艰难创业之根基,将在不肖子手里毁于一旦……”

老夫人像枯树一样的手在颤抖,不断数着手里的佛珠,嘴里念念有词,却听不清是什么词儿。

“谁?!”沐晟忽然沉声喝了一声。

这时他的长女沐蓁从香案后面走出来了,埋着头道:“女儿想来陪祖母……”

沐晟见是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爹,耿浩表哥真的出卖了我们家?”沐蓁小声问道。

沐晟的神情变得很严厉,说道:“胡濙的密报还能有假?”

“胡濙会不会和汉王勾结一气,冤枉了表哥?”沐蓁小心翼翼地说道。

沐晟皱眉道:“胡濙勾结汉王很有可能,想一起坑害沐家,但胡濙绝不会冤枉耿浩,那是欺君大罪!你今后别惦记着那耿浩了。此一时彼一时,以前的婚约,如今已是不可能的事。”

老夫人开口道:“蓁儿是懂事儿的丫头,你别担心她。”

沐蓁一脸苍白,只屈膝行了一礼,“祖母、爹爹,我先走了,一会儿再来陪祖母。”

沐晟点了点头。

……

“捷报!捷报……越州大捷!”街巷里传来官差的大喊,每喊一声,便“哐”地一下敲一下锣。

那锣声很响,沈徐氏在书房里也听见了。本来府邸内非常宁静,忽然被打搅,她笔下的一个字写得有点歪,顿时微微颦眉。

这时一个中年妇人走到了门口,双手抱在前面、弯腰站在那里。沈徐氏转头看了一眼,见是她的近侍。那是个中年妇人,额头饱满、颧骨有点高,脸上的皮肤上有点痘痕,不过身材很苗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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